國內企業界人士一直在關注和研究怎樣把企業做大和做強，對于前者，我們可以舉出很多例子，如中石化、寶鋼、海爾、聯想等企業都已經是很大的企業了，而對于后者，恐怕誰也不敢胸有成竹地回答了。確實，目前要在國內企業中找出既大又強的企業還很困難。所以，本文試圖通過對一家日本公司的調研來為國內企業提供一個如何做強的樣板。

　　一、堀場創業

　　堀場雅夫1924年出生在京都的一個富有教養的家庭，父親是京都帝國大學教授，理學博士。堀場雅夫小時候的身體不太好，還患過小兒風濕病，每逢天陰下雨，雙膝就疼得無法站立，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小學高年級的時候，有一次任課老師給大家展示了無線機車模型，大大激發了堀場雅夫對科學的熱情，他會廢寢忘餐地制作飛機模型和輪船模型，直到達到說明書上所寫的要求為止。由于對數理化的興趣濃厚，高中畢業以后，順利地考取了京都帝國大學物理系。

　　1945年8月，堀場雅夫得知戰爭結束以后，興高采烈地返回學校，想繼續他在物理系的學業，但是，由于他學的是核物理，所有的實驗裝置都已被美軍破壞，導師也走了，希望幾近破滅。為了完成學業，在父親的支持下，他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屋，掛上“堀場無線研究所”的牌子，踏上了學生創業的路程。這就是60多年后年銷售額達1443 億日元的堀場制作所誕生時的情景。今天，人們在介紹堀場雅夫時，都會說他是戰后日本學生創業的祖師爺。

　　堀場雅夫的初衷是大學里不能做實驗，那就在自己的研究所里做，他硬是靠這種辦法完成了畢業論文并取得了學士學位。但是，在這過程中，他發現可以用自己的知識創造財富，如自己發明的“停電應急燈”成了暢銷產品，醫療用的“脈沖振蕩器”也很受用戶歡迎，同時也積累了一些資金。于是，他在1953年將研究所法人化，正式成立了股份制的堀場制作所。

　　公司成立以后，馬上就遇到人手不夠的問題，于是，堀場雅夫來到母校招聘員工。當時，京都大學物理系的本科畢業生不外乎三種去向，一是讀研，二是當公務員，三是進大企業，誰也不會想到去只有幾個人的小企業。但是，堀場雅夫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硬是讓學生相信他說的話句句都是真理，“對自己缺乏信心的人才去大企業，有實力的人最適合去中小企業”，“進大企業的話，再怎么努力，最多就是做到部長，而進小企業猶如在自己家里一樣，可以靠自己的雙手把它做大”，結果還真的招到了優秀的人才，這些人以后都成了堀場制作所的棟梁。

　　二、堀場制作所的主要產品

　　公司成立后的第一個產品是“玻璃電極PH測定儀”。PH是表示水溶液性質的單位，在測定氫離子的濃度時，PH的值為7時表示中性，小于7時為酸性，大于7時則為鉀性。上世紀50年代初期，日本為了增產糧食，對化肥硫酸銨有很大的需求，而要生產高品質的硫酸銨，就必然要用到PH測定儀。當時日本的化肥廠使用的PH測定儀都是從美國進口的，價格貴，性能也不穩定，而堀場制作所生產的“玻璃電極PH測定儀”不但便宜，性能也穩定，很快就贏得了市場。

　　對液體進行測定并首戰告捷以后，堀場雅夫就在考慮能否把這種測定技術應用到氣體的測定上，他首先想到的是測定人的肺功能，即分析由肺中呼出的氣體的成分，為醫生提供診斷的依據。由于這是一個原創性的產品，市場上沒有第二家，同樣獲得了很大的成功。

　　在氣體檢測方面，堀場制作所相繼研制了多種產品，問世時都是絕無僅有，而在這一領域站住腳以后，又把視野擴大到了固體，也就是對各種物質進行檢測，尤其是向同行們尚未攻克的課題挑戰。經過半個多世紀的奮斗，堀場制作所成了世界上最具權威的檢測儀器的研制商，跨越從物體（液體、氣體、固體）到人體（呼氣、血液、體溫）的廣闊領域。

　　現在，堀場制作所的產品分為四個大類，即“汽車測試系統”、“分析系統”、“半導體系統”和“醫療系統”，每個系統中都有幾項在世界上占壓倒優勢的拳頭產品。

　　汽車測試系統 共有“發動機排放分析儀”、“燃料電池氣體分析儀”、“微量PM分析儀”、“車載排氣測定儀”、“光化學霧濃度測定儀”等13類產品，其中，“發動機排放分析儀”在世界市場上所占的份額為80%，對世界各國的汽車廠商來說，要想研制既節能又減排的新型發動機，堀場制作所的“發動機排放分析儀”就成了強有力的幫手。在堀場制作所的年銷售額中，汽車測試系統所占的比率為35.7%。

　　關于發動機排放分析儀的研制，還有一段有趣的故事。上面已經提到堀場制作所研制成功呼吸分析儀的事，由于是獨創性產品且很實用，因而獲得了很大的成功，一家用戶聞訊后，前來詢問能否用它來檢測發動機的排氣，堀場雅夫深感意外，心中也沒有底，只能拒絕。可是，每隔多久，堀場雅夫發現公司的技術人員已經完成了汽車排放分析儀的樣機，他非常吃驚，馬上把有關人員召集起來，打算訓話，因為公司一把手的他已經表了態，員工怎么能私下動用公司的資源研制呢？原來說者無心，聽者有心，技術人員大浦政弘聽說此事以后，仔細研究以后覺得可行，就一鼓作氣完成了樣機，當堀場雅夫找到他時，他不慌不忙地說：“用戶的意見是對的，這產品肯定能走俏。而且，總經理您不是常說尊重員工的自主創新是堀場制作所的企業文化嗎”一番話把堀場雅夫說得轉怒為喜，結果就不言而喻了。1970年，發動機排放分析儀首先在美國得到關注，很快就成為汽車廠家的必須品，為堀場制作所創造了豐厚的利潤。大浦政弘也因此而得到重用，在1978年被堀場雅夫提拔為總經理。

　　分析系統 共有“顆粒分布分析儀”、“熒光X線元　素分析儀”、“X線分析顯微鏡”、“熒光分光光度計”、“金屬分析儀”、“放射溫度計”、“司法鑒定儀”等與科研有關的23類產品，“PH儀表”、“自動水質檢測儀”、“煙囪排氣分析儀”、“殘留農藥測定儀”等與環境保護有關的20類產品。主要用于尖端領域的研發、產品的質量檢測、環境監測，以及刑事偵探。其中，課粒分布測定儀可以準確地測定納米顆粒或幾毫米粉體的顆粒直徑，X線分析顯微鏡使用直徑10微米的X光束，能對各種元素進行非破壞分析，熒光分光光度計不僅具有高性能的掃描功能，還能滿足熒光分析的各種需要，被廣泛地應用于環境、制藥、食品等行業，在日本的市場份額為40%。自動水質檢測儀能及時地反映有機物對水的污染程度，2006年被我國環保總局授予資格證書。煙囪排氣分析儀則能同時檢測五種有害氣體，體現了該領域的最新技術，也在日本市場占到了40%的份額。分析系統各種儀器的主要客戶來自、研究機構和大學。在公司的年銷售額中，分析系統的產品占了27.7%的比率。

　　醫療系統 共有“血球CRP檢測儀”、“自動血球計測儀”、“電極式血糖測定器”、“非接觸溫度計”等多類產品，其中，血球CRP檢測儀能同時測定血球數和CRP，CRP是體內發生炎癥時產生的一種蛋白質，醫生能依據數值迅速而準確地進行診斷，目前全世界能生產的就此一家，所以市場占有率為100%。自動血球計測儀在日本市場的份額約為35%。醫療系統產品在公司年銷售額中的比率為17.9%。

　　幾年前在東南亞和中國流行的非典，曾經給人類帶來極大的恐慌。但非典最終沒有進入日本，其原因是所有的機場和碼頭都裝上了高性能的“非接觸溫度計”，能及時發現體溫異常的入境者，而這些產品幾乎都是堀場制作所研制的。

　　半導體系統 共有“藥液濃度監控器”、“數字式流量控制儀”、“雜質檢測儀”、“微量氨氣監控儀”、“殘留氣體分析儀”、“全自動薄膜計測儀”等18類產品。其中，藥液濃度監控儀主要用來監控半導體生產過程中使用的洗滌液的濃度，有助于優化生產過程和提高半導體的質量，世界市場的占有率為80%。數字式流量控制儀主要用于控制成膜工程等半導體生產過程中氣體和液體供應的準確流量，世界市場的占有率為33%。雜質檢測儀主要用來監控半導體生產過程，是高性能半導體生產的重要監測手段。微量氨氣監測儀能監測到其他手段無法做到的濃度很低的氨氣并視覺化。在公司的年銷售額中，半導體系統所占的比率為17.9%。

　　由以上的介紹可知堀場制作所的四個產品模塊中，每一模塊中都有幾類在世界市場或日本市場占壓倒優勢的產品，而所有的產品都圍繞著“分析儀器”這個概念而展開，從而形成了它的核心競爭力。這一點，與本田公司圍繞發動機展開多元化的戰略極為相似。

　　三、國際化經營

　　日本的汽車公司架子很大，初次接觸時，一個勁地詢問堀場制作所的歷史和主要客戶，當聽說堀場制作所只有十幾年的歷史，也沒有大客戶，馬上就起身告辭，都認為一家小公司還能造出什么好產品來，所以，別說讓他們買了，連產品說明都不愿意聽。碰了一鼻子灰的堀場雅夫并不氣餒，在日本賣不了，那就到美國去賣。

　　1970年，堀場雅夫扛著30公斤重的樣機赴美，來到世界汽車巨頭們聚集的底特律，晚上入住廉價旅店，白天挨個去敲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的大門。美國人確實和日本人不一樣，不管公司大小有無客戶，只要產品好，照樣認可，在聽了產品介紹以后就要求提供樣機進行測試，而測試結果一出來，訂單也就接踵而來。堀場雅夫就是靠著這種拼勁撬開了美國市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日本的汽車廠商聽說美國的汽車三巨頭已經認可以后，馬上就來向堀場雅夫訂貨。

　　為了研制適合美國市場的產品以及按要求發貨，1970年堀場制作所首先與合作方共同組建了合資企業，兩年以后又買下了合作方的股份，使其成為獨資企業。在拿下美國市場以后，堀場制作所又開始向歐洲進軍，先是在德國設立子公司，等到站住了腳以后，再向法國、英國等主要國家開拓，顯得很有章法，穩扎穩打。

　　1996年2月，堀場制作所在北京來開設了駐華辦事處，為進入中國市場做準備。2002年7月，作為堀場集團在中國的生產銷售和售后服務的據點，獨資企業“堀場儀器（上海）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在此基礎上，2004年又成立了統轄中國業務的“堀場貿易（上海）有限公司”。

　　筆者在深入考察堀場制作所以后，發現其國際化經營的主要特征有兩個，一是獨資設立子公司，二是在建立合作的基礎進行收購。

　　至今為止，堀場制作所只有過一次與合作伙伴合資的經歷，也就是1970 年在美國設立的“奧爾森堀場公司”，但雙方各出50%的合資企業的弊端很快就在重要事項的議決權上暴露出來，擅長一錘定音的堀場雅夫無法容忍這種狀態，所以在兩年后買下了合作方的所有的股權。有了那次教訓以后，堀場制作所在向國外拓展時都堅持獨資，以確保對子公司的完全控制。

　　先建立合作關系，待時機成熟以后再進行收購，是堀場制作所國際化經營的另一個特征。當堀場制作所在分析儀器的某一領域不占優勢而此領域對其整個產品線的形成又很重要時，就會采取與對方合作的形式，如部分出資、合作研究，等等。由于堀場制作所在分析儀器領域所擁有的實力，所以外國方面通常也愿意與其合作。而當合作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對方的資金鏈遇到困難時，堀場制作所就會采取收購的方式，這樣做既緩解了對方的危機，也避免核心技術落入競爭者的手里。這種手法似乎有先伸橄欖枝投其所好，乘人之危時投石入井之嫌，但因在這之前雙方已經建立良好的合作關系，所以被堀場制作所收購以后的企業（如法國的ABX公司、JOBIN Yvon公司、德國的卡爾·辛克公司）通常都保持了較好的發展勢頭。

　　現在，堀場制作所已經形成以日本京都為中心、亞歐美三足鼎立的國際化經營的格局，集團下屬的55家公司分布在世界23個國家和地區。

　　四、堀場的“成績單”

　　進入上世紀70年代以后，堀場制作所的發展速度明顯加快，實現了證券上市的三級跳，即，1971年的大阪證交所2部和京都證交所上市，1974年的東京證交所2部上市，以及1982年的大阪證交所1部和東京證交所1部升格，而進入東京證交所1部以后，就成了社會所認可的大公司，在資金籌集、信用保證、品牌管理等方面都會享受到很多益處，同時也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如每個季度向社會公開其財務數據，所以，從該公司每年公開的年報中，我們可以獲取很多有價值的數據。需要說明的是，截至2006年3月，堀場制作所的會計年度為4月1日至3月31日，這以后改為每年的1月1日至12月31日，所以2006年有3月和12月的兩次數據。

　　由上圖可知，與1997年相比，2007年堀場制作所的銷售額和稅前利潤都分別增長了3倍和3.5倍，盡管2002年因全球網絡泡沫經濟的破滅而受到沖擊，但整體上保持了持續增長的勢頭。

　　筆者在堀場制作所調研時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這是一家典型的研發型企業”。 比如，無論在研發部門還是生產車間，都沒有聽到事先想象的噪音，設備、材料、工具等都是各就各位，井然有序。在研發部門，研究人員有的在聚精會神地分析數據，有的在與客戶商談，充滿活力。在測試車間，看到的是過道兩旁各種檢測機器在為世界各國的客戶提供的樣品進行檢測的情景，其中也有來自中國的汽車廠商和電機廠商的樣品，閃爍著的各種指示燈表明自動控制下的機器正在正常地工作，身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或操縱機器，或擺弄電腦。在生產車間，工人們也在忙碌，但很有頭緒，顯得訓練有素。那么，其每年投入的研發費占銷售額的比例是多少呢？帶著這個問題，筆者查閱了近十幾年的年報，終于找到了明確的答案，即堀場制作所研發費占銷售額的比例始終保持在5%以上，最高時達到6.6%，最低時也有5.1%，平均為5.83%（詳見圖2），這個比率在日本的上市公司中也算高的，如日立（4.46%）、日產（4.45%）、本田（5.27%）、東芝（5.77%）等著名企業都沒有堀場制作所高。

　　除此以外，我們還可以從一些重要的數據看到場制作所的強項，如總資本利潤率（ROA，6.1%）、股東資本利潤率（ROE,11.4%）、股價收益率（20倍）、自有資本比例（52.1%），限于篇幅不再展開。■

　　作者單位 江蘇工業學院，日本近畿大學